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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河八景之雪山倒映

发布时间:11-11-16

一种伟岸的素洁从遥远的北方升起,在波平如镜的水面上照见它玉洁冰清的灵魂。

水中倒映的似乎还有模糊的情节,一个赶马的男人说是要去看看山外的世界,挎着一个羊皮口袋就头也不回地赶着马走了,丢下他藤葛一样缠人的妻子,村寨里那扇破旧的门始终都在痛苦地等待,守侯的窗子都已经化作了眸子……

那高高的门楼像饱经沧桑的老人一样,映在水中的身影似乎有些佝偻了,安有牛勒巴窗子的客房和草棚子搭成的马厩呢?一切模糊,一切虚化,一切都已经遥远了。

在龙潭水波光粼粼的记忆里,那些赶路的马帮,总是用一口熏黑了的锅吊在树枝上,温习旅途的艰辛,包谷酒浇出一些火烟一样缭绕的乡愁,于是,就会有摇摇晃晃的醉酒的赶马人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调子:

山歌不唱身先冷,

背薄衣单赶马人。

哪个小妹心肠好,

送壶烧酒暖暖心……

燃烧在野地里的火是彻夜不会熄灭的了,吊锅里熬着表面乌黑的辣肉,熬着束河很美很美的冬天。

只要冬至一过,束河的纳西族人就开始杀年猪了,三两个女人将一头肥猪按倒,雪亮的刀子捅进去,那鲜红鲜红的血便涌了出来,活鲜鲜的血把农家的日子濡染得十分吉祥,此时,抱孩子的女人,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便都围了上来,还有那些平日里喜欢出门晒太阳的来太太,都来观看,似乎是村子里上演了一出好戏。那些走了很远很远的路,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过年的赶马人,一个个俨然如一座高高的松塔,黝黑,壮实,在西藏强烈的紫外线的抚摩后,健康的高原红在他们的脸上烙下了特别的印记,他们跟女人紧紧地挤在一条长凳上,相互用粗话调笑,猜拳斗酒,女人灌男人,男人也灌女人,生命在这里才有真正的陶醉。

夜里,人们举着松明火把,在九鼎河边载歌载舞,生命因燃烧而兴奋,粗犷的舞步跳得所有的山都在旋转,这时你才会感受到被烈酒和火把点燃的赶马男人是喷薄的火焰,是燃烧的力量,是不可遏制的跳动的激情,在这节日一样热闹的夜晚,束河人喜欢力的竞技和角逐,他们赛马,扳手腕,让人抑制住心跳,屏声静气地注视着男人们力与力的扭结,力与力的对峙,力量之间紧张而勇猛的相持,力量和力量之间因暂时的均衡而出现的默默的静止,这静止中,蕴涵着一触即发的雷霆,这种惊心动魄的扭结和对峙使四周的大山都似乎因使劲而痉挛,使围观的人群心跳加速,或几近窒息。

然后,男人们又开始喝酒,在高原的赶马人中,酒就是他们相依相伴的女人,只要没有酒就没有兴奋和燃烧,他们用酒胆壮人胆,用酒力浇旺人力,使他们具有和虎豹撕扭在一起的力量与胆魄。他们爱酒,但不是李太白,融化月光的酒灌不出诗歌,他们是一群野性的狂飙,山高路远,他们用酒鼓动隆起的肌肉,灌溉硬戳戳的胡茬,他们在遥远的路上,像是失去阿诗玛的阿黑哥,除了浸泡着欢乐和痛苦的酒,没有什么能点燃他们火爆爆的情感,点燃他们火热而野性的灵魂。

他们从悬空的溜索上飞过去,不害怕人生的险恶;他们在风雪垭口面对肆虐的风雪和雪崩,依然镇定自若;他们在峡谷面对迎面倒下的塌方的巨石,还是面不改色;他们在艰险的山路上任火辣辣的太阳滚过他们的脊梁,他们还把赶马小调唱得有滋有味……直到喝醉了,像大怒江一样跌跌撞撞地走路,影子也在疏河、九鼎龙潭中摇晃,他们和燃烧的火焰一起旋转,和大山一起跌倒,看世界一起在摇晃,世界也开始醉了。

倒映在九鼎龙潭中的玉龙大雪山似乎也开始了摇晃,不过那是山间的云雾在飘荡。就在这座雪山上,垂直地分布着从亚热带到寒带的各种不同的植物,它们组成了一个天然的“植物王国”,仅仅种子植物就多达2300种,蕨类植物有200种,苔藓类有175种,藻类植物196种,这其中,药材就有800种,兰花70种,杜鹃56种,报春60种,龙胆50种,百合花20多种,俨然如一个绝世的大花园,让人仿佛走进了鲜花的天堂。纳西族人奉若神明地将这座山供奉起来,作为民族精神的寄托与精神的坐标,它的伟岸,足以让全世界在它的脚下匍匐。

玉龙雪山早在唐代就被称为“神外龙雪山”,被一贯喜欢指点江山的南诏王异牟寻封为“北岳”,并期待着自己对南诏的统治能像北岳一样,天长地久。元代到云南任乌蒙宣尉史的李京到丽江也曾写诗赞曰:“玉龙雪山天下绝,堆琼积玉几千叠;足盘厚地背摩天,横华真成两丘垤”。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也称玉龙雪山“领挈诸胜”。而被誉为“绿雪歌者”的台湾故宫博物院副院长、纳西学大师李霖灿先生对玉龙雪山有着一片玉洁冰心,在他离开人世后还将一缕白发长埋在玉龙雪山,长伴着这座魂牵梦萦的神山。

一位在丽江居住了27年,掌握了汉语和纳西语在内的十多种语言的“老外”洛克,在1936年的春天,就乘着他租用的第一架飞上丽江上空的飞机“昆明号”,在玉龙大雪山上空饱览了雪山的奇秀与壮观,他在他的日记中写到:

“峡谷本身的景致真是无以伦比,顶上覆盖着白雪的悬岩,像钻石的皇冠闪闪发光。山峰高高地耸往昔蓝色的天空,而在山脚,3048米以下,亚洲最大的河流在奔腾,峡谷越深越窄,平静的江水渐渐变为汹涌澎湃咆哮怒吼的潜流,飞溅的浪花冲击着狭窄的峡谷,目睹这条江水凶狠的气势,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洛克的像机的确忙坏了,眼睛也忙坏了,可心却无法触及金沙江虎跳峡震撼人心的灵魂。

洛克对玉龙雪山的探险与他在丽江坝子的传奇生活吸引了另一位美国的传奇诗人,这位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名叫伊拉齐·帕得的浪漫主义诗人推想出万山褶皱里一隅美丽可爱的乐土,幻化成无穷的想象与向往,笔端流泻出激越澎湃的感情热流和深沉的精神意境:

月亮蓝,雪山蓝,连云雾也蓝,

在蓝色灵魂游荡的蓝月亮山谷

洛克皈依的世界为我挽住彩色记忆

蓝雾中依然扶摇着丝丝爱神的梦幻

……

当地纳西族诗人和志敏也曾用一首《玉龙山》,描绘着玉龙山高入云天,狂风遒劲的壮观,即使是能穿云破雾的鸿雁也不能飞越,更不用说游客了,他们只好拍照留念,寄寓了诗人对游客的同情:

长江作带雪为衣,绝顶风遒雁不飞。

万里梯航游览客,思移无术抱图归。

然而,无论玉龙大雪山再怎样地高不可攀,他的倒影还是留在了束河的九鼎龙潭中,任人们在水中尽情欣赏它美妙的倒影。多少年后,那架曾经穿过束河上空的洛克的“昆明号”飞机早已经作古,然而,不变的依然是倒映在九鼎龙潭里的玉龙大雪山,夏天,他那么冷峻而消瘦,冬季,他又显得饱满丰腴,在九鼎龙潭里,每一天它都仿佛在对着镜子照见自己的容颜。

这就是倒映着的风景,倒映着的玉龙大雪山,倒映着的人间天堂。